张林原创战友师永刚的人生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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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永刚

我经常在试图恭维师永刚的长相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然而,他却把自己的形象当成嬉笑怒骂的调料,经常开心地叫道:哈哈,那家伙长得真丑,比我还丑!

于是,你尽可以想像“比我还丑”背后的心态与自嘲。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种突围,有人轻松,有人沉重,有人随缘,有人搏命。好在人生突围并不是凭长相,凭的是勇气、机智与决心。在冲突与矛盾的漩涡中,师永刚笃定地认为,“凡墙皆是门”。这使他的人生突围充满了戏剧性。

年,西部93演习时采访组途经武威。左起:56师新闻干事师永刚、中青报记者叶研、兰州军区新闻处张林、解放军报记者杜献洲、新华社记者蔡晖

1

师永刚不止一次用他夸张的文学语调说,哎呀,我都快忘了我还当过兵!

好家伙,这事都能忘,啥事还能记住哟。

他当过兵,而且一当15年。

认识师永刚是因为我俩一个部队。

多年前的一天,时任56师组织科长的陈伟明打来电话,说师炮团有个士兵很有才,会写诗,也在报上登了不少稿件,这种人应该提起来,不然就可惜了。他补充说:“这小子东西写得还不错。我看他的作品剪贴本时,他哗啦哗啦翻,手快得不行,嘴里吧哒吧哒介绍这些稿件,好像终于找到了知音的样子。感觉脑子特别快,而且人还谦恭,不烦人。”

作者与陈伟明在张掖19军政治部任职时

我接这个电话的时候,已调入兰州军区宣传部,一度负责军区新闻骨干的提干选拔。这事儿本来轮不着我管,可我的处长郭怀亮痴迷于钻研业务,涉及新闻骨干提干,各部队电话天天追着屁股打,他嫌烦,就让我负责。一来我比较“二”,不讲情面,敢把来人送的“礼品”扔到垃圾桶里;二来我认识的人不多,关系不广,想找我不容易。

左起:武威坦训团文华,师永刚、人民军报段金泉、师组织科唐济川

但我还是偏心的。我和陈伟明是一块当大头兵时,趴在炮弹箱上写稿的兄弟,他的话我必须重视。于是乎,我找了个机会回到武威老部队,面试了一下“很有才”的师永刚。

事后想,这小兵如果不是心理学的高手,能直接洞悉我的心理,就是通过陈伟明等人知道了我的喜好,所以想出了“一招制敌”的手段。

见面时,这个几乎与我差了一代人的“战友”果然谦恭,互相致意后,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作业本纸(注意不是稿纸),上面不按格不分段歪歪斜斜填满了字。细看不是新闻稿,而是几篇散文与几首诗。

这几篇稿子因为与其他士兵写的东西完全不同,以致于我至今还能记得。

有一篇的题目忘记了,但结尾一句让人震撼:“我距离城市还有十万八千里!”这个意思大致是说当兵入伍为的是改变命运吃上商品粮,却被军车拉到西北,仍住在偏远的戈壁小镇军营。而且一旦复员,依旧是农民一枚,与自己想象中的城市相距遥远。另一层意思,可能是指所谓的精神层面上的距离吧。

第二篇题目叫《我是一只小狗》,作者发现,人与狗之间的地位约等于主人与仆从,但遗憾的是,在仆从里面,还有大狗与小狗的矛盾与纠葛,而作者本人无疑是一只小狗。他在无数次碰壁后憣然醒悟,只有当一只称职听话的小狗,“才会知道人生,傲然笑立”。在连队当过五年大头兵的我几乎瞬间就体味到了这其中的卑微、不满、隐忍与不屈。

猜猜看,我这个负责选拔新闻骨干的“军区领导”看完这些文章后会怎么想?

我想,一定要把这小子提起来。

他让我这个曾经的“文学青年”重温了旧梦。

当然了,只有我的愿望是不行的,必须有“中央级报刊”见报稿件若干篇以上才行。师永刚当兵三年左右,各种见报稿件文章有五十多篇,虽然有一些是诗歌,但挖到筐里都是菜,也算达标。

师永刚的军姿永远让人忍俊不禁

不久,师永刚如愿去了西安陆军学院上学,戴上了学员的红肩章。如果不出意外,他会成为我军军官,实现吃上商品粮这个卑微而又光芒四射的梦想。

这是师永刚第一次改变了命运。在操枪弄炮的军营用一支笔先声夺人,跨越了那个横在面前的“十万八千里”,用进击的姿态赢了第一回合。

2

进了西安陆军学院,写新闻稿的炮兵战士师永刚无疑是体能较差的学员之一。你想,一个新兵时负责给加榴炮抬助锄搬炮弹的七炮手,后来调到师宣传科搞新闻报道,学步兵排长的课程,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教官最看不上的就是这批自视甚高、稀稀拉拉的所谓“新闻骨干”,用强化突击训练“收拾”他们,让他们累到上床时腿都抬不上去。开会点名一批就是他们。师永刚说,我滴个乖乖,教官说我们根本不是人。他说,在连队,你们就是一个数字,一仗下来,首长问连长死了几个,还剩下几个能冲的。你们就是死伤者或存活者中的某一个数字。所以,别老把自己整得像个人似的,你们不是人,是一个数字!

教官的话粉碎了师永刚刚刚找到的自信。他说,头都抬不起来。

师永刚写信给我说,军区宣传部屈部长专门去关照了他们,但训练艰苦依旧,如此下去,我们这20个新闻骨干可能会成为合格的排长,却培养不出好的新闻干事。请我为他们呼吁。

多年之后,师永刚看到他的“狗爬字”书信,吃惊地叫道:这是真的么?我那时候会这么幼稚吗?

后来当了中将的屈全绳部长告诉我:“我专门去看望这批新闻骨干,记不得师永刚参加座谈没有。他们反映的不适应主要是体能训练的強度,特别是5公里越野跑和10公里全负荷強行军,弄得这些‘散兵游勇’要死要活的。离开前我同陆军学院潘政委交换意见,请他转告学员队领导,不要把体能训练的弦绷得太紧,看来他们没听进去。不过话说回来,‘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若没有那样的磨练,也许这期新闻骨干中出不了像师永刚这样的人才。”

军校两年,师永刚熬出了头,提干命令还没下,就被我抓过来一起去延安创作电视纪录片,纪念双拥50周年。我的小九九是,让他写电视片,我去采访陕北民歌的收集者和歌手,写一部名叫《情歌·情种》的纪实文学。师永刚想的啥,我不知道,只记得他推荐了一个志愿兵一块来了。

那时延安还没有火车,我们三人坐长途汽车一整天才从西安到延安。延安军分区政治部主任白西民原先是人民军队报的编辑,我的老朋友,我希望他能来接我们,以示重视。下得车来,白主任果然亲自来迎,不过他没有带车,而是与通信员一块骑自行车来的。

我吃惊地问,咱们怎么回去?

白主任说,我骑车带上你,你这两个兵也骑一辆车走,让我的通信员自己走回去。

白主任呀白主任,您可能是天下最严于律己的师级干部了,碰到您,我们除了更加严于律己,还能说什么?

延安军分区距离车站少说也有四五里,白主任骑车带着我,我抱着行李,师永刚带着那个志愿兵往军分区走。

路上,瘦弱的白主任累得哼哼哧哧,车骑得摇摇摆摆,我跳下来说,干脆我带着你吧。

我和师永刚就这样各驮着一个人进了军分区。

师永刚看我的眼神似有几分尴尬几分怜悯。

我丢人丢大了。

这一幕仿佛是我们此行注定不顺的序曲。几天后,军区宣传部突然通知我马上返回,我好说歹说争取再顺延几天。领导说,不行。

于是,天降大任于师永刚。我说,永刚,这回成功与否全靠你了。你可以去绥德、米脂采访,延安保卫战时的人民支援我军出了大力,而且那里盛产美女,貂蝉就是从那儿诞生的,说不定貂蝉的重孙女还会爱上你呢。

师永刚嘿嘿着带上志愿兵走了,两天后,他打回一个长途电话,声音好像是从另一个星球上传回来的,特别微弱,他喊道,这个地方什么情况也没有!

我也喊道,你的意思是咱们这次采访要完败而归?

他不再言语。

我再喊,书上说有个佳县白龙庙,毛爷在那儿抽过签,也是从那儿过的黄河,你到那儿去!

他喊着回应,好吧。

陕北佳县白云山庙

没想到,从他的站立点到佳县白龙庙没有车坐,没有驴骑,只有深沟大壑回音袅袅。他和那个志愿兵又迷了路,结果徒步30多里才走到。

天苍野莽,脚步沓沓,师永刚行走时想的是与他的任务毫不相干的东西。他说:“每一个人天生有一块地域属于自己。这块土地应该与你有着一种灵魂上的相通之处,以至于到了与你的情感、呼吸相类似的地步。西北也许是我的灵地,我的所有光荣与失败都与这块土地有关。”

白云庙脚下就是黄河,对岸是山西省

事实果然如此。师永刚在完成了我布置的电视脚本后(那脚本因为字写得难看难认被我训了一顿),瞒着我,像机枪扫射一样“哒哒哒哒”一口气写了十几篇散文,寄给了解放军文艺的编辑部主任刘增新。

他先前并不认识刘增新,是从杂志上看到这个人是散文家周涛的责任编辑,就把刘增新的名字抄在信封上寄了篇小说,居然给用了。

刘增新是陕西人,对黄土地的厚爱也波及到了未曾谋面的师永刚身上,他是师永刚此生最重要的贵人之一。在他的指导下,师永刚后来写了两部长篇小说《西北望》《最后的骑兵》和一本散文集《枪:》。仔细看,组成枪号的那串数字是师永刚呆过的城市代码:金昌、兰州、深圳、北京。鬼主意还挺巧妙。

解放军文艺编辑部主任刘增新

刘增新不嫌师永刚的字难看,他说,师永刚寄来厚厚一部稿子,我以为是部中篇小说,但是打开一看,是散文,一共十五篇。我本来想选几篇用,他大概也是这个意思。但是读完之后,我被震撼了,最终选用了十三篇。在一期刊物上选用一个作者十三篇散文,这在《解放军文艺》历史上还是没有过的。这十三篇散文的标题是:《童谣》《倾听》《俯视红尘》《悬城》《扭秧歌的人》《采铎者》《寻找白龙庙》《英雄》《粟颂》《壶口观河》《黄色光亮》《米脂观美》《黄土延伸》,编发时统一起了个标题:“黄土梦”。

《童谣》写道:“起初,我嗅到一种干枯焦黄的味道,这味道那样熟悉,那样迷人,撑开你的鼻孔。打开你的肺腑,使劲地在你的五脏中打滚,幸福得你直想打个痛快的喷嚏,却又怕失去它美好辛辣的味觉。这是黄土的味道。”“站在山上,我唯一看不见的是自己,站在山下,我就听到了自己的呻吟。行走在尘埃中,伟大的土地,只有你明白,我在这个世上应该有的样子。”

好气势,这个《仰望灵魂》(他出版的诗集书名)的师永刚和那个称自己是一只小狗的师永刚哪一个更像真实的师永刚呢?

也许都是真实的。

陈伟明说,你还记得咱们去武威城里看那个大云晓钟吗?空旷的院子里孤伶伶立一个大钟,看上去灰灰的,土土的,但是声音响亮好听,“若铜、若铁、若石、若金兼铸其中……震之,则远闻数十里,发人深省”,与师永刚有点像。

无论如何,一个少尉在《解放军文艺》上一次发表13篇散文,肯定是其人生的重要标志性事件。要知道,当时每个大军区都有几十个专业创作员,其中不乏名震天下的大作家,师永刚能从他们伟岸如林的身边“拱”出来,还真不容易。

3

年5月15日,在镍都金昌,56师新闻干事师永刚第一次遇到传说中的沙暴,那场能夺走人性命的巨大沙暴,让他难以忘却也抓住了契机。他写了一篇新闻稿——《金昌不见了》,发在《中国青年报》头条。这是他从事新闻工作以来,写的一篇真正的新闻。在此之前,部队的记者或新闻干事缺少写社会新闻和事件新闻的嗅觉和习惯。

年,已调入兰州军区文化部的少校师永刚被央视军事记者冀惠彦看中,抽他到澳门回归报道组帮忙,“那两个月对我的世界观冲击特别大,住在一起的是中国最知名的传媒大咖,那帮人讨论的是‘千禧年如何在世界不同的地方拍日出’等宏大主题,讨论的关健词是国家、未来、现代化……”

他被震翻了。

第二年,师永刚决定放弃已经得到的一切,放弃军官身份复员。可能是他的文学梦需要更多的新鲜氧气,他的灵魂需要更大的生存空间。不是有人说过一句霸气的话么,不论任何时候,你都可以重新开始。

开始他隐名去了浙江的某家报纸,试试能不能活下去。不久发现体制内还是禁锢太多,遂辞职去了深圳,做了《凤凰周刊》的编辑,后来逐步升职,五年后成了这本杂志的主编。凤凰卫视旗下的这家杂志是靠市场养活的,亏本就是自砸饭碗。很快,师永刚的策划能力和对市场的敏感就被证明,他与同事们一道,将以娱乐为主的凤凰卫视“内刊”变成了一本在国内外有影响力的时政类杂志。

这时候,师永刚一方面谦虚谨慎地自称“小师”,一方面开始了他浩大的写作工程,写作之于他,既是生存的需要,也是生命完善的一种形式。这期间,他完成了《解密凤凰》《读者传奇》等非虚构类作品的写作,而《宋美龄画传》无疑是当时最畅销的一本,以历史照片为载体,淡化意识形态、以另类的语言、客观的视角解读历史名人,是他成功的心得。

这次成功促成了师永刚对“画传”的迷恋。他陆续出版《雷锋—》《红军-》《蒋介石图传》《邓丽君画传》《三毛私家相册》《邓丽君私家相册》等,总销量超过两百万册。得到了两岸三地不同价值观、不同教育背景、不同文化氛围人群的认可。他的长篇小说也被拍成电视剧播出,甚至有大学请这位姓师的老师去做报告,谈人生云云。

不请自来地闯进了中国文坛。地道的黑马。这是他第二次人生突破。

第一次是从一个小镇青年终于摸进了兵营,摸到了军官进阶的梯子。

这二次砸墙变门的结果是:从军旅中的一个数字变成一个具体的人,一个有名有姓的“本我”和“自我”。写新闻办杂志是为了生存与饭碗,写诗写散文写小说是为了仰望灵魂。

就在师永刚“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时候,他病了。感觉有东西顶在胃部,食欲不振,乏力,他自认为是写稿累的,就去游泳,按摩,以为放松一下就会好。直到他终于决定去看病的时候,被查出是癌症晚期,而且是“肾上腺皮质癌”,全世界只有百万分之一的人会得这种要命的病。

当他终于决定向我和陈伟明解密这个坏消息时,大约是他手术后的一个月。陈伟明专程从湖北,唐济川从新疆赶来。我们几个人坐在一个旅馆的房间里,嘴上是言不由衷的宽慰,脑子里无一例外想的是生死。当时师永刚说他切除的那个东西,快一斤了,后来我才知道是一斤六两。手术叫“巨大肿瘤切除术”。他可能是怕吓着我们,少说了重量。他还说,手术非常成功,肿瘤包膜完整,没有转移。其实我已在电脑上搜索了“肾上腺皮质癌”,百度说,易复发易转移,对放化疗不敏感。转换成大白话,就是仨字:“没法治”。

我和陈伟明努力做出高兴和欣慰的样子,心里充满了酸楚。

其实大家都知道,无论说什么做什么,病只能自己扛,命只能自己保,再铁的哥们再好的朋友也都是看客,最多只能是真诚地喊声加油或者真诚地洒下热泪。

我们在想,这哥们儿还能活几年?三年?五年?

人生有时候就这么残酷,这么孤独。

过了三个月,师永刚打电话说,情况不太好,肺上和肝上出现了小黑点,怀疑是转移。而且他吃的一种药奇贵无比,一星期就要花上万块钱。

我听到这个消息,就好像听到倒计时的钟声,感觉很不好。立刻行动起来,与相关战友、凤凰同事联系,商量办法,准备筹一部分款,起码让他吃得起药。

师永刚拒绝了我的这个想法。

他说,大家都在努力地活着。

再后来,师永刚去了美国休斯敦一医院:MD安德森癌症中心。他知道,癌症病人的命往往是在自己手里握着。

我们之间,有惜别,没眼泪。

美国休斯敦MD安德森癌症中心

这是师永刚的第三次人生突围,如果说前两次是用才华和勤奋、作品突围,那这一次需要突围的是生命本身,必须突围,否则连命都没有了。

但谁能保证突围的成功呢?

只有天知道。

4

这是一个人的战斗——一次对生命的内含和外延全方位的拓展与延展,全方位的再认知与再感悟。所谓患难见真情,真金不怕火。黄金是世界上延展性最好的金属,黄金也是生命与人性的试金石。

在美治疗期间,他回来了数次,见面都是以茶代酒,边吃边聊。师永刚气色说不上好也算不上差,没有放化疗患者那种眼神呆滞、动作缓慢的模样儿,说话依然快,笑声还称得上爽朗,笑容里却有不易查觉的“强颜”成份。

陪他的是师夫人。师永刚平常直呼其名,在文字表述中则恭敬地称之为“太太”。师夫人是一位举止优雅,面孔线条柔和又不乏坚毅的舞蹈学院教师,舞者所经历的苦累、伤痛、律己与克制,显然是师永刚所缺乏的。成为病人的他很快就被恐惧撕碎了“刚强”的外衣,变得易怒、敏感、脆弱、多虑。而他的夫人成了他坏脾气的接纳者和包容者。

有人相信自己能“纳天入怀”,却在重病的父母和伴侣床前连一天都待不住。这种人的“天空”可能很虚幻,“胸怀”其实很有限。师太太陪丈夫一陪十年,也许有资格说一句什么是爱。在经历了多次夫妻间交待“后事”之后,她说话时小心翼翼字斟句酌,“师永刚在我们租住的所谓‘癌症村’公寓里,年龄是比较小的,病情是比较轻的,疗效是比较好的,但感情是最脆弱的,情绪是最敏感的,脾气是最难惹的。”

师永刚有点尴尬,解嘲道:“唉,我们住那个地方你们无法想像。好不容易静下心来,找个树荫坐下,打开一本书,忽然肩膀上拍过来一个大巴掌:“哥们儿,你什么癌?几期的?你说,那心情能好吗?”

我们笑道:理解理解。

距离MD安德森癌症中心不远的社区公寓,住着许多求医的中国病人,被称为“中国癌症病人村”。他们的聚会让人感到温情。人间依然值得留恋

转眼十年多天,师永刚还活着,而且活得挺欢实,他已三年半未进行过治疗了,再有一年左右,他就达到“‘临床治愈”了。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但对需要相关信息的人群来说,更重要的是他写出了一本书,名叫《无国界病人》。

十年间,师永刚完成了对自己生命的救赎,也让自己更加悲悯豁达,他本可以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重新回归社会,但他勇敢地选择了公开病情和治疗过程和心路历程,包括自己的恐惧、脆弱、面临崩溃、财务困难以及身边发生的故事。

地狱里走了一遭,见惯了病友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师永刚比医生更清楚患者的心理、情绪、求医的需求与障碍,他希望能帮助到这一大批朋友。他告诉我,中国目前每年新增癌症患者约万人,每年有将近两至三百万人死亡。这不是一个小数字。

这本书也许关乎其中一些家庭的重生。

从这个意义上,《无国界病人》善莫大焉。

这是一本能够救命的书:

癌症对人类是一种苦难,对个体的生命来说,更是灭顶之灾。以师永刚为例,为了治病,他在医院无数次求医问药,他在中西医之间探索尝试,他历经2次手术、5次复发转移、4次急诊、6个周期的放疗,以及3次新药的临床试验(当小白鼠),他“吃”的射线相当于拍了0次X光的剂量。因为师永刚把这一切都记录了下来了,就成了一本能救命的书。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一个医生或病人如此详细地记录求医治疗的每一环节和每一环节的感受和心态。

师永刚列出了关于癌症的十条救命原则。

一是寻找“第二意见”。确诊后不要慌,医院再次确认或咨询,包括手术方案和治疗方法。救命的信息往往藏在这些细节里。

医院,找对医生。

三是选对手术医生。

四是准备一笔数量足够的资金,注意细水长流。

五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和备选方案。

六是要相信临床试验,这些新药,有风险,但也可能是最后的救命机会。

七是要善待自己的家人,病人家属要学会自救。

八是不要问医生“我可以活多久”,以防止自己还没交锋就已被疾病打倒。

九是中医可以治疗癌症吗?他没有找到确切答案,但警告在化疗和参加临床试验时不要吃中药。

十是做一个学习型病人。

这是一本关于爱与被爱的书:

英语不好,举目无亲。师永刚踏上了异国求医之路。四年后返回北京重逢,其状态好到让人惊讶。说起志愿者和美国的医生,他和夫人不约而同地用了“天使”的字眼。

他们说,有个名叫邓福真的大学教授,本人也曾是癌症患者,只要有需要,一个电话人家就从45公里外开车赶来,帮他们翻译、请医生,看医嘱。笑容可掬,分文不取。如是数年,师永刚实在过意不去,想“表示”一下,结果受到了“认真”的批评。

还有一位“刘如姐”,一口温柔的台湾口音,她对素昧生平的师永刚说的第一句话是,欢迎你来休斯敦,你把航班时间发给我,我会准时接机,帮你们安排酒店,去医院见完医生后,再帮你们租一间公寓。此后数年,刘如的帮助无所不在。

邓福真和刘如来自一个名叫“光盐社”的慈善组织的志愿者。“你们是世上的盐……你们是世上的光……”这句来自《马太福音》的诗句,成为这个组织的名称。“光和盐”是人须臾无法离开的,他们强调“爱人如己”,为那些焦虑无助、语言不通、不知如何吃住行的病人与家属提供免费帮助。他们特别强调,所有服务与信息,都是免费的。

你不得不承认,信仰是有力量的,那是一种超越自我的大爱。

在MD安德森癌症中心与志愿者道格夫妇、麦可先生一起。他们曾在签证延期,治疗期间,多次给予了师永刚无私的帮助。左三为师永刚的太太

传递爱的还有医生。师永刚的放疗医生迈瑞博士在师永刚放疗后道歉说,因为发现在放疗的范围之外有一个转移的结节,事先疏忽,未提前沟通,一次性地把它做掉了。这意味着不但一次性放疗掉了两个肿块,还帮他省了一大笔钱。师永刚听了,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会料到迈瑞医生反而向他道歉。师永刚愣在那里,心里翻腾了很久,得病以来,每一个善良的举动都会让他铭记在心,“一个男人的眼窝在慢慢变浅,存不住眼泪。”师永刚愣在那儿,喃喃地说:“谢谢。”

善良产生美,善良产生爱。

被爱的患者师永刚学会了爱,现在,他对于每一个求助于他的人都非常热情,认真负责介绍情况,医院。

这是一本讨论医德与医术的书:

我们习惯的医生永远是很忙的样子,除了“哪儿不好?”,一个称呼一句问候也没有,匆匆忙忙两三分钟解决一个病人,甚至不愿与你对视一眼。而这个病人为了求医可能排了几天队。

师永刚的主治医生哈勃是位阿拉伯男人,眼里充满善意,第一次见面,“他的热情显然令我始料不及。他伸出手来,使劲握住我的手……然后过来拥抱了我一下。这可能是我自生病以来,第一次接受一个医生的拥抱。”

来自医生的拥抱,是温暖也是信心。

年5月10日,在MD安德森癌症中心做完复查后,师永刚与主治医生哈勃教授合影。MD安德森癌症中心是首诊医生负责制,自年4月份至今,他医院内部的治疗工作,如转诊(化疗、手术、放疗)、会诊、参加临床试验的推荐等

年10月,师永刚与临床试验组的AUNGNAING,MD教授、龚晶医生在做完35次(2年内)的免疫临床试验治疗后,于医院内合影。他在AUNG教授的临床试验组共呆了4年多,历经2个免疫临床试验

穆罕默德·哈勃与师永刚的第一次谈话,时长80分钟。谈完话,师永刚说,“我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医生,与他交流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在告知你希望。”

你可能会说,医生的谈话是昂贵的,一次多美元。但你想过吗?信心的价格更高。况且这位医生还一次性地赠送给师永刚两万美元的救命药:米托坦。这种药是一种类似滴滴滴的农药,在美国也不好买,且价格昂贵。

那天,医院,护士通知哈勃医生后,医生提着一个大袋子走了出来,不在诊室见病人,可以帮师永刚节省美元门诊费。哈勃医生拿的袋子里有15瓶米托坦,短暂寒喧后,他告诉师永刚这是三个月的药,然后转身走了。师永刚脑子一片空白,好半天才想起自己没有说“谢谢”。

志愿者江婧也大为感动,她说,你的医生真是个好人。

放疗中心的主任张玉蛟教授是华人,他把放疗比作三军中的导弹部队,可以对肿瘤进行精确打击。他的“全新理念”的放疗技术其实就是花大量的时间研究设计医疗方案,精准定位病灶,高剂量、完整的照射又不牵连正常组织。这个放疗方案一般需要一周时间,方案出来后,如果发现还有更好的方式,就再改。师永刚说:“我之前在国内做化疗,差不多当天模拟定位,第二天就做治疗了。”

曾给师永刚做过四次关键放疗的华裔名医、MD安德安德森癌症中心放疗科主任张玉蛟教授与一位97岁的美国女病人的合影。这位病人的早期肺癌经SABR放疗外科治疗后成功治愈,至今已经近10年

张教授曾写了一篇文章,医院与安德森癌症中心放疗的不同:国内放疗科由于定位不是那么精准,医生担心放射伤到正常细胞,会控制放射剂量,本来应该%的剂量,常常只敢开到80%的剂量,有时更低,医院。这样就可能只是姑息治疗,达不到根治效果。可能是这些原因,最后造成了国内癌症病人对于放疗的误解吧。”

张教授的说法让我想起爱因斯坦的一句话:“不是我很聪明,而是我面对问题的时间更长。”

好医术从好医德而来。你面对困难越努力,你的运气就越好。

这是一本论述人性弱点与金钱作用的书:

“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在经历了自身的无数纠结和见惯了疾患中的悲与欢后,师永刚明白了这一点。

治病是一件花钱的事,而且花钱很多,如流水一般,可能瞬间就把一辈子的积蓄花光了。于是,为了不落个人财两空的下场,许多人在治疗的时候不是医生下判决,而是自己给自己下判决:放弃。

看师永刚的书:得知美国这个金钱世界名不虛传,尽管医生很人性,但医院的收费太贵,检查、医院贵至少七八倍。如果你发烧,5分钟的路程让你乘坐收费美元的急救车,如果你不坐,你必须签医院无关,每次治疗必须先缴纳预付费用,如果未能及时支付,治疗会自动暂停。

以师永刚杂志主编、畅销书作家的身份,地道的中产阶级,但他在被癌症治疗折磨的的同时,也备受财务问题困扰。在美国第三年,夫人告诉他,我们的账单最少还缺15万美元。他们带了万人民币来的,现在钱花完了不说,还差多万人民币。

为此,他不得不卖掉了自己的房子。

防止人财两空也许是一种爱,一种善。但也未尝不是一种残忍,对病人、对亲属,都是一种折磨,道义上、情感上的愧疚会终生缠绕。

好在,最终,师永刚活下来了。

陈伟明说,这小子是自己把自己救活了。

也许,这一切都是命定。

因为他的一些病友们与他做了相同的抉择,却没有得到相同的结果。

疾病与命运之间,藏有无法洞悉的秘密,谨记:凡墙皆是门。

师永刚在书的结尾写了五个字:愿人间无病。

他把自己喜欢的作家E.B.怀特的诗句写在了《无国界病人》这本书的扉页:

在大风中紧紧抓住你的帽子

紧紧抓住你的希望

别忘了给你的钟上发条

明天是新的一天

来源:五色之翼

撰文:张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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